彝寨欢歌跳响把

来源时间为：2021-03-15

原标题：彝寨欢歌跳响把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从最东南角射下来，五月的秧苗渐渐泛青，老树上的茶叶焕发出盎然生机与活力。鸡鸣狗叫，鼓声起，石头寨醒来，开始一天的响把舞。

我幻想过多次，在响把舞的旋律里踏进与自己血液相连的族群。由于路况和各种原因，从县城赶到寨子已时近中午。石头寨村民小组隶属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金平苗族瑶族傣族自治县马鞍底乡地西北村委会，原村址距乡政府驻地21公里，海拔860米，建在石头丛生的陡坡上。据寨子里的老人说，石头寨先前只有两三户逃难的彝人居住。这里云雾缭绕，随便放下脚，都会踩着一块石头，所以叫石头寨。恰恰因为特殊的地理地质条件，石头寨土地肥沃，空气湿度大，非常适合野生茶树生长。受益于美，也受困于美，石头寨距离地西北村委会的6公里道路，有4公里全部是土路，一下雨，泥滑路烂，石头寨36户人家外出不便，孩子读书难，赶集难，买货物难，卖茶叶难。

五月的天气，雨说来就来。坐在侯阿婆对面，听她一半汉语一半彝语讲自己的故事。侯阿婆的孙子孙女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旁边石头寨村民小组黄组长不时翻译几句。侯阿婆属龙，今年86岁。她的先祖是最早搬来石头寨的人，到她这一代，家里只有3姊妹，其他人嫁出去了，侯阿婆留在家里招上门女婿。侯阿婆共生养孩子12个，两个孩子早夭，一个孩子病逝，剩下五女四男，老伴走得早，阿婆现在和幺儿住。阿婆说，以前住在老寨子的时候，用竹篱笆一围就是家，两张木头床，一张儿子和媳妇睡，一张婆婆孙孙睡，大白天家里黑漆咕冬的，孙孙做作业要到外面才看得见。党的政策好啊，现在有白亮亮的房子住，国家还盖了猪厩，送来猪仔，想都想不到。

阿婆讲话的空隙，我很好奇，阿婆家的卫生情况怎样。5年前县里开展爱国卫生工作，为倡导村民讲卫生讲文明，调派过很多干部对乡镇开展过宣传和动员。由于经济条件和意识限制，部分自然村的村民仍然是两三人共用一块毛巾，洗脸盆和洗脚盆不分。马鞍底乡距离金平县城154公里，是全县最偏远的乡镇，石头寨距离马鞍底乡政府21公里，地处天生桥上方，和越南隔河相望，其贫困和落后程度就更不用说了。想到这里，我起身打开阿婆家的卫生间，五块毛巾齐展展挂在洗漱架上，七八支牙刷干干净净放在塑料口杯里，洗衣机、太阳能水管、拖把有序放置在卫生间。我不禁感叹，政府扶持带给老百姓的实惠是实实在在的，看得见摸得着的，与每一个生活细节密切相关。

这是一幢两层复式楼设计的屋子，底层五室一厅一卫，顶层两个房间和露天阳台，总建筑面积91.3平方米，厨房在大门外左手边，大门进来右手第一间是卫生间，第二间、第三间是卧室，相对的左手边也有两间卧室。据悉，在各级各有关部门的关心帮助下，石头寨被列为金平县第一批美丽家园建设项目，实施整村搬迁，从老寨子下迁至天生桥和八底寨公路旁开阔之地，与越南坝洒县迤底乡隔河而居。为方便管理，全村36户住房统一设计施工，目前已完工投入使用。

从阿婆家出来，雨停了，站在村活动室门口，对面的雾有的拴在半山腰，有的沿陡峭的山壁缓慢向上爬。举目望去，偶尔有一条绿色杂在其中，那是迤底老百姓育的稻子苗，他们还没有开始插秧。两个地方隔河相望，很多农事是同步的。对石头寨来说，这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季节，苞谷、辣椒、四季豆、稻谷、古茶树，满目青绿。

时近下午两点，太阳比地里的小米辣还“辣”。我遇到一个背农药箱的男人外出，就问他，准备给什么打农药？他说栽了2000窝（棵）香蕉，准备除杂草。他把我领到村子的篮球场旁，让我往下看，一片齐腰的香蕉正往上冒，大部分香蕉的叶子被太阳晒得低下头。我问，这些香蕉不浇水会不会晒死？男人说，不会，香蕉抗旱能力强，到晚上空气回潮，雨一下，雾一来，就好了。

男人告诉我，他叫牛正华，今年56岁，在石头寨任了10多年村长。牛正华娶侯阿婆的四姑娘为妻，他们有3个儿子，2个儿子外出打工，牛正华和小儿子同住，膝下有个3岁的孙子和6个月的孙女，他家经济条件在寨子里属于比较好的。从老寨子搬下来后，牛正华种香蕉，小儿子和媳妇经营小卖部，家里摆放着音箱、冰箱，一辆三轮载货车和两辆摩托车。牛正华说想都不敢想啊，原来我家住在老寨子头上，盖的是石棉瓦的木板房，几年前泥石流，木板裂开，石棉瓦断了好几片，幸好没砸到人。以前老寨子不通水，不通电，不通公路，吃水靠把旁边的沟渠引过来。因为住房条件简陋，又缺乏卫生常识，每年五六月，寨子里的很多老人和小孩子都会生病。

牛正华说，以前寨子没有电的时候，我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居的生活，无法了解外面的世界，也不知道自己有多落后，寨子里的157人中，有半数以上是文盲，20世纪70年代以后出生的年轻人，平均学历只到初中。现在群众有了水，有了电，不管是大人孩子都可以从电视上学到很多东西，作为男人，我们应该创造更好的经济条件，让孩子们好好读书，学习更多知识。我不禁对牛正华肃然起敬，这是一个在国家帮助下，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的彝家汉子，这是对扶贫和建设美丽家园最好的认知与实践。

我们来到小卖部的时候，牛正华年轻美丽的儿媳和寨子里两三个妇女在聊天，孙子骑着橡皮小马玩耍，孙女被一个妇女抱在怀里逗得咯咯笑。我回头看牛正华，他像一棵立在岁月里的古茶树，全身黝黑，一枚叶子从他的身体里悄悄抽出，缓慢且幸福。

我们从寨子左边来到右边，前面有两三间小柴房，一间堆着柴，一间挂着腊肉，一间架着锅，锅里阵阵香气正往外冒，馋得我直咽口水。几个赤膊汉子在屋里摆碗筷，大年三十脚洗得好，敢情是吃饭被我们碰上了。

抱烟筒的男人招呼我们坐下，他说他叫侯文明，旁边的汉子是他的女婿，其他的四五个汉子是来家里帮忙做农活的。篾桌上摆着芋菜煮鸡、青椒炒猪肉、油煮空心菜、素煮青菜、凉拌姜丝，够丰盛的。侯文明说，换在以前，这些菜只有在吃新米和过年的时候才吃得着。国家帮我们盖房子，铺水泥路，家家户户安太阳能热水器，我们过上城里人的生活，这是多大的福气啊。我问他，家里有古茶树吗？侯文明说不多，有三十几棵，另外新栽了3亩小茶，估计今年的茶叶收入会有四五万元吧。我表面镇静，心里哗然，不得了啊，快赶超公职人员工资了。

卫生间传来打闹声，两个小男孩光着身子在大盆里互相泼水嬉戏，我仿佛看见两片茶叶被风吹着被雨打着，一边碰撞一边长大。

从侯文明家出来，这个美丽的寨子家家户户头顶国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最近几年，石头寨的变化天翻地覆，国家投入大量资金，新建房屋、活动室、活动场地、卫生厕所及猪厩，硬化村内道路，浇灌庭院，建排水沟，架设排污管道，通水，通电，村民生产生活条件得到极大改善。随着当地旅游开发力度的加大，各项宣传工作的开展，古树茶将成为石头寨最主要的经济来源之一。目前，不算新栽的小茶树，全村有古树茶2900多棵，村民年茶叶收入达3万元。

背靠大树好乘凉。黄组长边走边说，石头寨有三棵大树，一棵是护佑我们的祖先，一棵是真心帮扶我们的外交部，另一棵就是给我们好政策的美丽家园。

我们边聊边在潮湿的石子路上行走，去往老寨子看古茶树。一阵雨追着我们，急急匆匆来到身后。黄绿、浅绿、墨绿；孩子、青年、老人，身后仿佛有千人和着如影相随的节奏，跳起不老的响把舞。